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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是的。很抱歉这么晚还打去。”

  “没关系,反正我也醒着。”

  “你现在能说话吗?”

  “当然,其实我正在传一封信息给一个我们俩应该都认识的人。莉丝·莎兰德。”

  “谁?”

  “抱歉,我可能没搞清楚状况。我还以为你雇用她检查你们的计算机,追踪一个可疑的资安漏洞。”

  鲍德笑道:“喔,是啊,那女孩可真是奇怪。只不过我们虽然有一段时间经常联络,她却从没跟我说过她姓什么。我想她有她的原因,我也从未逼问过她。我是在皇家科技学院讲课时认识她的,那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次经历,我很乐意和你分享,但我想问的是……老实说,你八成会觉得这个想法很疯狂。”

  “有时候我喜欢疯狂的想法。”

  “你想不想现在到我这里来?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。我这里压着一个我认为相当爆炸性的消息。我可以付你往返的出租车费。”

  “谢谢,不过我一向自己付账。告诉我,现在是大半夜,为什么我们非得现在谈?”

  “因为……”鲍德欲言又止,“因为我直觉这件事很紧急,或者应该说不只是直觉。我刚刚得知我正面临威胁,而且大约一个小时前,有人在我家外面鬼鬼祟祟。坦白告诉你,我吓坏了,我想把这个消息说出来,不想再当唯一知情的人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“好什么?”

  “我去,如果拦得到出租车的话。”

  鲍德把地址告诉他之后挂上电话,然后打给洛杉矶的华伯顿教授,两人用加密的线路热烈交谈了大约半小时。接着他穿上牛仔裤和黑色套头高领毛衣,想去找一瓶阿玛罗尼红酒,或许这会是布隆维斯特喜欢的东西。不料才走到门口他就大吃一惊。

  他好像看到什么动静,像是有个东西一闪而过,不由得焦虑地看向堤防和大海,但外头依然是暴风雪肆虐的凄凉景象,不管刚才那是什么,他都当成是自己凭空的想象、是神经紧张的产物。不再多想,或至少试着不去想。他走出卧室,上楼经过大窗时,蓦地心头又是一惊,立即转过身去,这回确确实实瞥见了邻居的屋边有个东西。

  有个人影从大树下迅速奔过,即使鲍德看到那人只不过几秒钟时间,却看出他身材魁梧,穿着暗色衣服,背了一个软背包。那人奔跑时蹲低身子,移动的姿态看上去受过训练,好像以这样的姿势跑过很多遍,也许是在远方的某一场战争中。

  鲍德摸索手机花了一些时间,接着又得回想已拨号码中哪个是外面那两名警员的。他没有输入他们的名字为联络人,现在实在难以确定。他用颤抖的手试拨一个他认为应该对的号码,一开始无人回应,铃声响了三次、四次、五次,才终于有个声音喘着气说:“我是波隆,怎么了?”

  “我看见一个人沿着邻居屋外那排树跑过去,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,但很可能就在你们附近那条路旁。”

  “好的,我们会去看看。”

  “他好像……”鲍德说道。

  “怎样?”

  “怎么说呢,动作很快。”

  弗林和波隆正坐在警车里聊着年轻的女同事安娜·贝瑟柳,还有她的臀围。

  这两人最近都才刚离婚,一开始十分痛苦。他们都是家有幼子、有对他们感到失望的妻子,还有依不同程度骂他们是不负责任的人渣的岳父母。然而一旦尘埃落定,不但获得孩子的共同监护权,还有尽管朴实却全新的家,两人这才同样惊觉到:他们有多怀念单身的日子。最近,在无须照顾孩子的几个星期间,他们变本加厉地纵情声色。事后,就像青春期那样,详细讨论所有的派对,尤其是派对上认识的女人,重新将她们品头论足一番,还评论她们的床上功夫。但是这次他们却没能尽情深入讨论贝瑟柳。

  波隆的手机响起,两人都吓一跳,一方面因为他把来电铃声改成了下流电音舞曲《满足》的极限混音版,另一方面又是因为深夜的暴风雪和这一带的空旷让他们神经紧张。此外,也要怪波隆把电话放在口袋,裤子又太紧——参加了太多派对,腰围也跟着膨胀——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。挂断后他面露忧色。

  “怎么了?”弗林问。

  “鲍德看见一个人,好像是个动作迅速的王八蛋。”

  “在哪儿?”

  “隔壁邻居家的树那边,很可能正朝我们这边来。”

  波隆和弗林于是下车。这个漫漫长夜里,他们已经下车多次,但这是头一次打寒颤打到骨子里去。他们一度只是站在原地,笨拙地东张西望,人都冻僵了。接着波隆——较高那个——发号施令,叫弗林留在路边,他自己则往水边低处去看看。

  那是一段短短的斜坡,沿边上有一道木篱笆和一条刚种了树的林荫小径。下了很多雪,地上湿滑,而底下就是海水。巴根湾,波隆心想,他很惊讶海水竟然没有结冰,有可能是因为海浪。波隆咒骂着这场暴风雪和今晚的勤务,既让他感到精疲力竭,也毁了他的美容觉。然而他还是尽可能做好分内的工作,或许不是全心全意,但也算尽心了。

  他听着声响,环顾四周,起初什么也看不清,四下一片漆黑,只有一盏街灯照进正对着堤防的庭院。他走了下去,经过一张被风雪吹得东摔西撞的庭园椅,紧接着他可以透过大玻璃窗看见鲍德。

  鲍德站在屋里靠内侧的地方,面朝一张大床弯着腰,身体呈现紧绷的姿势。也许在拉整床单吧,很难说,好像是忙着在料理床上的什么小细节。波隆无须在意这个——他的职责是监视屋子周遭——只是鲍德的肢体语言中有某样特点吸引了他,让他分神一两秒后又重回现实。

  他忽然一阵毛骨悚然,觉得有人在看他,便突然转身,眼睛狂乱地四处搜寻。什么也没看到,一开始没看到,心神正慢慢平静之际,他留意到两件事:篱笆边闪亮的金属垃圾桶旁突然有些动静,还有路边传来车子的声音,随后引擎熄火,车门开启。

  两件事本身都没什么大不了。垃圾桶旁边也许是有动物经过,而即便是深夜,也可能有车辆来来去去。但是波隆的身体完全僵住,有一刻就这么站着,不知该如何反应。然后他听见弗林的声音。

  “有人来了!”

  波隆没有动。他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,于是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大腿边的配枪,同时想到母亲、前妻与孩子们,就好像真的即将发生重大事件。弗林再度高喊,这回带着一种绝望的声调:“警察!你!原地停下!”波隆听到后向马路跑去,然而即便在这种状况下,前去支援也不算是个毫无疑义的选择。他摆脱不了恐惧感,因为想到自己把某样带有威胁与恶意的东西留在垃圾桶旁。可是伙伴都叫喊成这样了,他也别无选择,不是吗?其实他暗暗松了口气。他不想承认自己有多害怕,只是匆匆跑着,跌跌撞撞来到马路上。

  弗林在前头追着一个步伐蹒跚的男人,那人背部宽阔,穿着单薄得离谱,尽管几乎不符合“动作迅速的王八蛋”的描述,波隆仍追了上去。不久之后,他们把他带到排水沟边。一旁有两个信箱,一盏小灯投射出浅淡灯光照亮整个现场。

  “你到底是谁?”弗林咆哮道,隐含着令人惊讶的攻击性——他心里也害怕——那人则是困惑又惊恐地看着他们。

  他没戴帽子,头发和下巴的胡茬上都是白霜,看得出来他快冻坏了。但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格外面熟。

  有那么几秒钟,波隆以为逮到了知名的通缉犯,内心满是骄傲。

  鲍德又回到卧室,重新替奥格斯盖好被毯,也许是想把他藏在被毯底下以防出事。接下来他脑中浮现一个彻底疯狂的念头,这是受到方才的预感刺激而产生的,尤其和华伯顿谈过后,这份预感更强烈了,也很可能他的心思只是被惊慌恐惧所蒙蔽。

  他发觉这念头并不新,是在加州那无数不眠的夜里,从下意识慢慢发展成形的。于是他取出笔记本电脑——他的这部小型超级计算机,连接到其他一系列机器以便能有足够的容量,然后开启他奉献了一生心力的人工智能程序,接下来……

  他删除了档案与所有备份。他几乎毫不犹豫,就像个邪恶之神摧毁一条生命,或许这正是他在做的事情。没有人知道,包括他在内,他坐了一会儿,心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懊恼后悔死。真是不可理解,不是吗?只要敲几个键盘,毕生的心血就没了。

  但说来奇怪,这反而让他平静下来,就好像这么做至少保护了他人生的某一面。他站起来,再一次望向窗外的黑夜与暴风雪。这时电话响起,是弗林,另一个警员。

  “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抓到你看见的人了。”那名警员说,“也就是说你可以放轻松了,情况已经在我们掌握当中。”

  “是谁?”鲍德问。